“可是，小姐，夫人方才休息了，我們沒有她的應允，怎麽回去？”

“我送你們回去。”第五文彥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後面。

“二少爺？可是……”

“事急從權，況且大娘向來寬以待人，就算是知道，就說是我讓你們回去的。她知道緣由，也不會為難。”

現下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，家中之事延誤不得，因這件事惹得府上人盡皆知也不好。

罷了，且先跟著他。

“我去讓司機開車過來，送你們去車站，你先回房間簡單收拾一下。”

他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語，卻讓我比聽見任何話語都來的安心。

我也沒心思收拾東西，只是讓阿夏隨意挑揀幾樣衣裳什麽的，在房中發楞踱步。

“小姐，衣裳收好了，還有這些，都放進箱子了，你看看還有什麽缺的少的……”阿夏走到我身邊，“小姐……”

“收拾好了？就這樣吧，估計車該停在門口了。”

阿夏提了箱子，跟在我身後，剛到樓梯，就看見第五文正站在下面。

他怎麽會這時候回來了，凝瑛姑姑和雲笙拿著東西站在樓下。

我見狀下了樓，不見第五文彥。

“三小姐，這是要出遠門？”第五文正摘掉帽子，解開軍裝外衣襟前。

“家中有要事，穆清必得回去一趟，還請大少爺見諒。”

若是再不出去，怕是趕不上早些的火車，這樣貿然出走，估摸著又要為難與我。

正想著怎麽應付，第五文彥帶著兩個男仆進來，

“大哥，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？穆清家中母親病重去世，她急著回去……本來是想詢問大娘的，只是大娘近日辛勞，方才便休息了。所以，我才想送她們去車站。”

第五文正脫了手套，攥在手裏晃蕩著，

“瑾瑜，父親身體見好，最近幾天就該回家了。這件事，不如等他回來，再做打算。”

“……爹從前忙於商會的事，本就是我辜負他的期望，才惹得他不悅。家中之事平時也都是大娘操勞，現在出了這些事，不管是大哥還是我，都會跟著擔憂。穆清作為叔伯和三姨太的女兒，這種時候想回去，也是情理之中，就不必恪守規矩了吧。”

我看了看坐在櫃子上的鐘，鐘擺慢悠悠的，就這樣奪了人的性命。

“穆清……二弟什麽時候竟和三小姐的關系這麽好了，難道真如外人所言？”

“難道大哥也相信那些汙穢腌臜的流言？”

“外人的話，自然是三分真七分假，可是你不覺得你這樣就是讓大哥不得不相信嗎？在沒有為你……和三小姐查清真相，還你二人清白之前，還是不要隨意出去的好。”

“既然大哥相信我與穆清無辜受害，就更不應該攔著，只會讓外人覺得，我們是心虛。若是大哥真的如此不放心，那瑾瑜就和三小姐一同回連家，再將她帶回來。”

我盯著他，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從前對他有所誤會。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，現在又是為了我，竟要同我回德化。還有我的記憶，為什麽會有他？

“父親的病才見好，你大嫂又剛生產完，母親身體也抱恙，你覺得我會讓你一人離家嗎？！”第五文正就算再生氣，依舊是在乎他的安危。

“我知道你這麽急著回來，必是因為外面的流言，怕我惹出時段。但大哥你要知道，我不能永遠都是這樣在你的保護下，在父親的保護下！我和大哥不同，你從小便受父親和大娘的嚴厲管教，就是為了有一天，撐起這個家。瑾瑜沒有大哥那樣的擔當，但也不想成為一個多餘的累贅……”

我看著第五文彥說出這話的神情，想是悶在心中許久，說出去了會後悔，不說出口又為難。

片刻，客廳中寂靜無聲，他壓抑著情緒舒氣，

“對不起，大哥……”

他邁著急切的步子過來，從阿夏的手上接過我的箱子，

“走吧……”

繞到第五文正面前時，我停下腳步，直視他，

“大少爺不必擔憂，穆清只是想送母親一程，她對我有養育之恩。待過了喪期，穆清必會回來，為二少爺解釋清楚，破除流言。”

他沒有言語，申伯想過來勸說兩句，

“二少爺……”

“申伯，回來吧。”

“……是，大少爺。”

第五文彥就這樣帶著我們離開了第五家，其他的事也顧不上，只是想著可以趕上早些的火車，盡早趕回家中。

路上總覺得後面的車好像始終跟著，想來應該是第五文彥特意派來的。

我以為他只是一時搪塞，才說要和沿途護我回德化。沒成想到車站，他卻跟著買了票。

“你真的要跟我回去？”

“不然呢？你獨自出門這幾次，哪回是平靜的。這次要是再出什麽事，偏又我不在，不知道會不會被人說成殺人犯什麽的。”

“說不定，就是因為你跟著，我才有危險的。”我本想著開句玩笑。

“你是指上次在欒秀閣？”

我看了看周圍，幸好阿夏她們不在，轉過頭去不再說話。

“好了，不跟你打趣了，先去那邊坐吧，還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。”

方才回身那眼看見有人偷偷摸摸往我們這邊看，我裝作沒站穩，第五文彥扶住我。我趁這功夫沖著他眨了下眼。

“你放心，那些是我大哥身邊的人，有一兩個我還是認識的。”

我點頭答應，跟在他身後，在附近找空位坐下，等著發車的時間。

因為臨時買的票，只剩下一個包間，只好同他坐在裏面。阿夏她們幾人輪番守在門口。

列車就這樣慢悠悠的前行，我既想著快些到，又擔心抵達後要如何面臨那些場面。

每次只要一遇上這樣左右為難的時候，我就喜歡用拇指摩擦中指，心不在焉。

“再擺弄你的手指頭都要被指甲割裂了。”

我不自覺的小動作，被他看見，還以為他方才自顧自的看著窗外。

“這不是還沒到呢，若真是如此，生死有命，你也不能改變，活著的人總要好好活著。”他點了煙，從前父親吸煙的時候，我聞了味道就總是止不住的咳嗽。

他見我聞不得煙味兒，掐斷了煙，丟在一邊，

“我們到那兒，加上換乘時間，怎麽也要明天上午。換乘的火車上，已經托人騰出一個房間，你就在那兒好好休息，估計要到了。”

第五文彥走到門口，我還是忍不住，

“謝謝……”

他轉了頭，我向旁邊扭過臉，但能感覺到他在盯著我，低聲笑著。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就算我不在，家裏的人知道我跟著你，不會讓你有危險。等到德化，你自然就見著我了。”

他剛要關門，我就擡了頭，想囑咐他兩句，

“那你小心，現在出了昌南，還是沒有那麽安全。”

“嗯。”

入夜之前換乘另外的火車，我在裏面房間的床上躺著休息，怎麽也睡不著。

回憶著從前在連家的點滴，母親這些年不爭寵不邀功，甚至於連身旁的丫鬟都不曾責罵過。難不成，真應了那句話：好人不長命，禍害遺千年。

怎麽想都覺得替她委屈的很，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難過，壓制自己抽泣的聲音，不斷擦拭著臉上的眼淚。

除了母親，想到的人，就是第五文彥，從第一回在欒秀閣到今天，每次危險的時候他都會出現。

夜間的火車十分平靜，不時有燈光穿過簾子的間隙走動，就這樣不知不覺伴著疲乏入睡。

次日清晨，火車停靠的時候，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說話和叫賣聲讓我從睡夢中蘇醒，這次也沒有夢魘。

我起身走出去，阿夏靠在一旁，捶著肩膀直打哈切，

“……小姐，怎醒的這麽早，還有一會兒才到德化，再休息會兒吧。”

“我也睡不著了，你進來幫我簡單梳妝下吧。”

“嗯，好。”

“阿夏……”

“嗯？”她幫我梳理頭發。

“二少爺有來過嗎？”

“沒有啊，小姐怎麽這麽問。”

“沒什麽，只是覺得路上可能不太安全，不知道他到德化了沒有。”

也就是同阿夏說的出，雲笙那丫頭，想來也是和我有些疏遠了。

“不用帶珠花和發簪了，幫我找件素色的衣裳吧。”

阿夏放下手，臉上也是失落的表情，

“小姐，阿夏知道你心裏其實比誰都難受，阿夏也是一樣的。太太……太太人真的很好，就算是以後去了別處，也會過得很好的。而且，還有阿夏呢，不對，還有雲笙，還有姑姑……”

“好了，你快把家裏的人都說上一遍了，我沒事的。”我轉了身子，握著她的手，“阿夏，你要知道，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相信的，不要誰說的話都輕易相信，知道嗎？”

她可能也沒明白我的用意，就是因為她的心思簡單，我不想讓她知道太多，免得將來有一天有人會利用她的無知，打聽我身邊的事。到時候，連她的性命也會受到威脅。

“阿夏，你今年，有十六了吧。”

“對啊。”

“也是時候給你謀個好人家。”

“好人家？”

“你啊……女大當嫁，只是現在家中出了事，等到過了這段時間，我就給你尋個好夫婿。”

我話剛說完，她忽然抽了手，雙手交疊著，跪在我面前，

“阿夏不要嫁人，阿夏只想陪著小姐，求求小姐，不要趕我走。只有小姐和太太對阿夏最好，現在太太不在了，我就要替太太照顧小姐。”

“這說的什麽胡話，哪有姑娘不嫁人的，就算是我……”我會嫁給誰，也只能是由父親和大娘決定婚事，又哪裏來的如意不如意。

阿夏跪著哭起來，抽著鼻子抹眼淚，不肯起身，

“小姐，求求你……若是小姐不答應，阿夏就不起來，就一直跪在這裏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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